杀尽天下举报狗

【BCMF】拂晓(一)

莱斯特觉得梅尔罗斯家今天的氛围很不对。每个人都一副死了人的丧气脸。只有大少爷看起来像是压抑着自己的好心情似的,虽然没笑,可浑身都散发出喜悦。不仅如此,大少爷今天给他的资金也比往常更厚实些。

“莱斯特,”大少爷说,“下次你来可以走正门了。”

莱斯特随口应了几句,溜出去后把钞票点了点。好家伙,是平日正常数额的一倍还多,够他挥霍上几个月。

当然不能挥霍。莱斯特把这个念头憋回去。难道能叫基地那帮混球看自己笑话?

但多出来的这些,稍微花点应该也没人会发现吧。




回格勒诺布尔的火车上,莱斯特遇见一伙不知道是逃兵还是流民的人。邻座的人是这样说的:“准是德国逃兵。法西斯啊,撑不了几天啦。”他压低着声音,怕被人听见,语气却深信不疑。莱斯特很想反驳一句去年就有人这么说,他接着想到,不止去年,前年也有。三年前也有。事实上已经说了五年了。于是他扯着嘴角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邻座是个法国人。莱斯特不明白这些战争开始就投降的人为什么总对胜利抱有如此强烈的信心。

到头还是得靠我们拯救。他想。于是生出救世主般的念头,眼里带着嘲弄和怜悯地看着他的邻座。

邻座浑然不觉。而这时那伙逃兵在前面那截车厢里发生了点暴动。看起来他们劫掠了一个流浪汉。莱斯特便又畏缩了,紧紧贴着他的邻座,希望歹徒们认为他们是同伴而放弃打他的主意。

火车运行速度实在不快,那群人得手之后便跳了车。莱斯特稍微拉开和邻座的距离,探头看了一眼。

流浪汉跌在地上,似乎没有力气爬起,只是嘴里不清不楚地骂了几句。听他说话好像有点费城口音,莱斯特犹豫一下,走过去,把他搀了起来。

“宾夕法尼亚来的?”他问。

流浪汉点点头。莱斯特有点后悔——他太高了,衬得莱斯特像个孩子。流浪汉低头向他道谢,虽然胡子拉碴,他的脸倒很干净,鼻梁挺拔,眼仁清澈,只是鬓角花白,但总体称得上英俊。

“莱斯特·尼嘉德,明尼苏达人。”莱斯特和他握手。

流浪汉眼里生出几分惊喜。

“听得出来,”他说,“史蒂芬·斯特兰奇。”

莱斯特笑道:“你还好吗?那群人真是混蛋。你有没有受伤?”

史蒂芬脸色阴沉下来:“我没事。”

他看着不像没事。莱斯特不敢多问,请他到旁边坐下。

“人道主义援助来的,吭?”莱斯特问。

史蒂芬又点点头。他不太想说话。但莱斯特没打算放过他,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闲聊。

“你是什么兵?”

史蒂芬看着自己的手,莱斯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两只手背伤痕累累,指头仿佛都断过几次一般。莱斯特不由咋舌。

“战地医生,”史蒂芬说,“现在不是了。”

莱斯特“哦”了一声。史蒂芬转头看看他,低声道:“你们队里还缺人吗?”

“啊?”莱斯特有点慌乱。

“你肯定是哪个游击队的吧。”史蒂芬说。

莱斯特瞄了一眼四周。

史蒂芬离他又近了点:“带我去,不然我就把刚才的话大声喊一遍。”

见莱斯特惊恐地盯着自己,史蒂芬叹口气,举起手,好言好语地说:“要不要搜搜我身上?我就一个人,要是有坏心,你们也能收拾了我,是不是?”

莱斯特倒不怕一个虚弱的流浪汉能怎么样,他怕回去以后因为领了个陌生人,被埃弗雷特打死。但他也不想暴露身份。简单的思考之后,他答应下来。




距离史蒂芬在酒吧外看到满天星辰的那个晚上已经过去了将近六年。那时他们都以为不会发生战争,或者战争几个月就能结束。但在去年夏秋之交,史蒂芬终于也来到了欧洲。当时盟军刚在意大利登陆,每个人都怀着拯救世界的梦想。史蒂芬不打算拯救世界,只想靠着他的手艺扬名立万。然而战地医院的条件最终让他放弃了这个幻想,只是踏踏实实地继续做他的神经舞蹈家。

不止是神经方面,他什么都得做。人手不够的时候他连给伤兵换纱布这种事都要亲自来。后来,美军登上布干维尔岛同时,那个破诊所中了一枚不长眼睛的88毫米防空炮,他被一面破碎的镜子扣住了,除了双手,他神奇地毫发无损。可他宁愿自己的脸或是肚子上挨那么一下。总之,他手部的神经被狠狠损伤了,每次拿起什么都会不自觉颤抖。这意味着他再也不能碰手术刀。贝多芬聋了还有骨传导,他呢?无影灯下可没有只说不做的人。

没有战事的时候,格勒诺布尔是个挺美的城市。气候宜人,风光如画,不论自然还是人文都未曾让人失望,圣罗朗桥连着城的两畔,地下沉寂着文学巨匠司汤达的灵魂。由于被几座山脉柔和地抱在怀里,这里的地形似乎天生就适合游击队打伏击。

自从投降以后,德军不常来南部骚扰,所以这里目前只是隐匿着几支队伍,并没有打过谁的埋伏。

养着游击队是要不少开销的,这开销当然不能指望本来就不算富裕的山里居民。虽然整个组织是靠埃弗雷特拉扯起来,也不代表他的钱就够用一辈子。好在埃弗雷特还联络到一个定居法国的美国贵族,一位叫埃莉诺的夫人通情达理得很。今日大家各有各的事要做,同样是联络员的亚瑟也被可汗叫去了,去取资金的事便落在了莱斯特头上。

至于其他人做的事情,据说是要来一位英国友人,能给他们在情报方面提供帮助。埃弗雷特一向不离开基地,这下巡逻放哨的人手也少了。过桥的时候莱斯特遇见不少居民向他热切地打招呼,这让他感到自己人缘很好。

“小南瓜,这是谁啊?”卖酒的玛蒂尔达问他。莱斯特随口说是朋友。玛蒂尔达眼里便生出几分敬意——她以为是个游击队成员。这里的人对游击队抱有相当的好感,于是她执意要请两人喝一杯啤酒。“自家酿的!”她说。莱斯特不能拒绝这种好事,于是喝了一杯。史蒂芬没说什么,也喝了一杯。

酒精温暖着史蒂芬一路上被寒冷包裹着的胃,啤酒的芬芳与清爽苦涩的口感让他逐渐放下戒心。他开始用审美的眼光端详这座山城了。“酒很好。”他没忘记道谢。

“蛇麻花的功劳。”玛蒂尔达对他诡秘一笑。史蒂芬在脑子里搜寻着对这类植物的印象,但是一无所获。他看着莱斯特,莱斯特耸肩。




他们走走停停地到了基地。史蒂芬惊讶于没有任何哨兵的阻拦。

“我以为你们没从敦刻尔克撤走,是为了反击,而不是养老。”史蒂芬说。

“不是这样的,大家平日都会放哨。今天是要迎一位……福尔摩斯先生。游击队会保护好城镇的。”莱斯特说。

他推开了宅子门。这座别墅是埃弗雷特刚来法国时置购的,名正言顺的私人财产。几个人口音上也没有多大问题,一直以来伪装法国贵族还装得挺像。马上有人用带着小舌音的腔调喊了一声,然后埃弗雷特笑容可掬地从楼上下来。

走到莱斯特面前,莱斯特正要介绍身后那个大个子,却见埃弗雷特脸色一变:“警戒!”随后干脆利落的几下子弹上膛声,楼上几个枪口探出来对准了他们。

莱斯特腿一软,那包还没动过的钞票掉在了地上。

“他是谁?”埃弗雷特厉声问道,“福尔摩斯先生呢?”

“我不知道……”莱斯特只想抱头蹲下。

埃弗雷特的手枪不知什么时候就握在了手里,顶在史蒂芬腰间,目光却仍看着莱斯特:“你在哪里遇到他的?福尔摩斯先生怎么样了?”

“误会,这都是误会……”

史蒂芬突然打断他们的对话,犹疑地望着埃弗雷特:“罗斯?”

他突然想起那个患者的名字了。可不就是他吗,一模一样的身材,银发,雪白的颈。连皱眉时候强装的凶狠都一模一样。埃弗雷特愣了半秒,手里的枪没垂,只是踮起脚仔细来看他的脸,过了有一分钟,才怀疑地问:“医生?”

“你可真行,看一眼就知道他是医生!”莱斯特惊魂未定,“我就说是误会吧!你们把我领回来的客人当福尔摩斯先生啦。说不定人家正在山上问路呢。”

埃弗雷特眼睛里不见有什么波澜,仿佛是两口老井。他隔着衣服摸了摸史蒂芬身上,确认他没藏武器,这才把子弹退了。于是楼上那几杆枪都收回去。莱斯特终于敢向上张望,只看见约翰探出头来打量自己。

“我是不是说过不许随便往回领人?”埃弗雷特转头看莱斯特。莱斯特刚兴奋起来的神色又消沉下去,低下头。

史蒂芬有点恍神。这六年里他回想那个刺激的夜晚,把患者的一举一动都拆成一帧一帧印在脑子里,甚至于他那些没有意义的脏话也都拆碎成一个一个字母翻来覆去地琢磨,怎么也没记起他的名字。今天倒是想起来了,可又觉得罗斯和自己回忆里的不一样。他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兄弟?

埃弗雷特对楼上摆手:“约翰下来接替一下。”约翰欢快地应了一声,从楼上跑下来。埃弗雷特用枪指指史蒂芬:“我们去里面说。”




他们进了餐厅。这里的装潢很有法国风味,布局恢宏豪华,所有家具和饰品都在全力突出“贵”的主题,却意外的让人有归属感。

“我是埃弗雷特·罗斯,”埃弗雷特抱着双臂,一脸的戒备,他比史蒂芬矮些,但眼神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你可以解释这一切吗?”

史蒂芬清清嗓子从头说起。战争时间的不断延长和形势的不断变化是如何驱使着他转变想法成为志愿医生,初来乍到是如何辛苦,他又取得了如何的成就。都是废话。埃弗雷特没打断他。他说到转折处,停下来,埃弗雷特便提出他的问题:“你的手怎么了?”

史蒂芬脸色灰暗,谁都能看出这让他的心死了一半。那时上级批准他到英国治疗,但陆地上的战况影响了交通,他用了一个月才走出这片大陆。那时他心里也明白,自己的手是治不好了。只是没亲耳听到别人说,总是不肯相信。兜兜转转地到了英国,只听到一句轻描淡写的“没治了”,这之后他想掐住医生的脖子,可他的手不允许。上面要送他回国。他在绝望里只记起一件事,他的手是怎么坏掉的。史蒂芬语气激动起来:“我怎么能就这样回去?我要留在这里,亲眼见到法西斯覆灭。”

他颤抖的手朝埃弗雷特无力地摊开:“我什么都失去了。”

在火车上,那群逃兵劫走了他所有的表。包括那块黄铜的杂牌怀表。他本来出于习惯才带着,失去时也不觉得比失去一块名表更难过。可眼下见到了埃弗雷特,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的是件顶重要的东西。

“他们抢了你的怀表。”他补充道。

埃弗雷特抬起眼皮:“杂牌子,丢了就丢了。你怎么遇到莱斯特的?”

他语速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史蒂芬便简明扼要地讲了后面的事情。

“我得少让莱斯特出任务。你都能看出来他在为游击队跑腿,万一哪天就钓来个德国鬼子呢?”埃弗雷特说。

“我真的没想到能遇到你。”史蒂芬情不自禁地说。

所有不幸之中,这或许是一件好事。谁知道呢。但他现在确实比之前开心了一点。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的心还没有全死。

埃弗雷特错愕半秒,没料到他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他神情恢复平静,没马上开口,似乎在心里快速酝酿着什么。史蒂芬有点失望,怎么看埃弗雷特的反应都不像多么惊喜的样子,兴许他只是记得自己的脸,而早忘了两人是如何度过同一个晚上。毕竟六年前那个银发患者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浪子。不过在埃弗雷特开口时,史蒂芬仍期待那是一句阔别已久的情话,就像一个浪子该说的那样。

“你可以留下,”埃弗雷特说,“晚上我们开个会,大家认识认识,分配一下任务。”




埃弗雷特不在的时候,约翰接待了英国来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他们叫他先生,事实上夏洛克比这里任何一个人年纪都小。几个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夏洛克是个清瘦的高个子,肤色渗出阴雨连绵的国度特有的苍白。一头黑色卷毛有几分滑稽,神情傲慢,目光时而慵懒时而锐利。总的来说,年轻极了,像山前山后遍地的薰衣草一样鲜嫩。直到夏洛克带着大学未毕业的稚气环视他们,清晰地报出他们每个人的身份和爱好,才挽回了一些尊重。约翰和亚瑟马上就被强势吸引,可汗则这么认为:“他是搞情报工作的,知道些什么也不稀奇。”

夏洛克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抱怨山风影响了他的思考。早春,南方的山里并不寒冷,几人穿的都是寻常居家服。独有夏洛克一身大衣加围巾,全无要换的意思。看到可汗眼里逐渐流露的不满,约翰决定主动息事宁人,带他去见埃弗雷特。

“别进去比较好,”路过的比尔博指了指餐厅门,“我听见了几句话——不是故意偷听——他俩关系不一般。听我的,给他们留点空间。埃弗也就这时能放松会儿了。”

“照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个时候也不会放松,”约翰插嘴,“多半又要讲一通大道理。”

“不要背后议论人,”埃弗雷特推门走出来,“尤其在他能决定你今晚要不要站夜岗的时候。晚饭后我们开个会,大家都要到。”他看了一眼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也要来。”

“叫我夏洛克就行。”夏洛克说。他看了看埃弗雷特。

“退役的美军陆战飞行兵,腰部受过伤,从战争初期就参战,多半患有PTSD。你来做这里的负责人还真是辛苦了。请问你能对自己负责吗?”他的问话有些尖锐,约翰第一时间紧张地望向埃弗雷特。

埃弗雷特对他笑笑:“看来我得好好谢谢麦考夫,给了我这么个天才。你也应该谢谢他,毕竟在英国,艾伦·图灵压制着所有天才的发挥。我的情况没什么可说的,因为你的话都对。但也希望你能相信我,我可不光要对人负责。”

他态度并不温暖,笑容也有些假,语气又油滑得很,夏洛克仔细看着他的脸色,觉得这个初印象称得上糟糕。




夏洛克和史蒂芬作为新人被约翰带着熟悉了下环境。这期间史蒂芬得知约翰是个医学生,生出几分好感。约翰对他也兴味浓厚:“您可得告诉我,您是怎么拿下埃弗雷特的!我原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和人亲近呢。”

史蒂芬尴尬地笑笑。放在过去,被问的应该是他才对:“那个流里流气的小个子是怎么拿下你的?”克里斯汀就是这么说的。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埃弗雷特的消息,同样也没有克里斯汀的。战争改变了所有。

没什么眼力见的夏洛克倒给他解了围:“无聊。”他拖长了声音,带着顶不讨人喜欢的腔调。史蒂芬瞬间觉得,他能和夏洛克成为朋友。

和在别墅餐厅见识到的豪华不同,晚饭只是粗面包而已。好在两位新客都不是挑剔饮食的主。史蒂芬本来对边走边吃还有点顾虑,可夏洛克这个明显少爷做派的人竟毫不介意,让他也收起了想说的话。约翰过意不去似的,走到玛蒂尔达那里,买了两杯甜酒。

夏洛克拒绝了酒,他倚在柜台上,直白地点出:“你暗恋这位女士吧?”

约翰和玛蒂尔达都涨红了脸。

“你们真是什么情报都搜集啊。”约翰不愿在女士面前失了风度,尽力微笑着说。不过每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

“观察,我靠的是观察。身体前倾的幅度和加快的语速。当然还有别的。可是这位女士有另外的心上人,我建议你还是换个目标。”夏洛克头也没回。

玛蒂尔达红着脸笑出声来:“这位先生的酒我请了。”约翰惨兮兮地看着她:“所以是真的?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那说明她也是暗恋罢了,”夏洛克把手搭在史蒂芬的肩上,意有所指地说道,“可怜啊,战争中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




饭后的会议上,埃弗雷特介绍了每个人的工作。夏洛克和比尔博负责情报的接收和破译,约翰是医生,亚瑟和莱斯特是对外联络员,史矛革和可汗负责日常的安全问题。这里有几支队伍保护着大家和所有居民的安全,同时也靠他们的情报与经费生存。大家平日都住在宅子里,如果遇到盘查,就假装成顺服的法国贵族。夜里需要轮流站岗。原则上要求互相信任,但决不过问不属于自己照管的领域。

“一个问题,”夏洛克指指史蒂芬,“他是做什么的?”埃弗雷特望了史蒂芬一眼:“他在宅子里休养,积极做手部康复训练,如果学不了开枪,就学着用刀。也参与轮夜岗。”

夏洛克往椅子背上仰了仰,嘴里又开始嘟囔他的感情无用论。显然他觉得史蒂芬是个累赘,埃弗雷特收留他纯粹是出于私心。

“他们住哪间?”约翰问,“好像只有一间空屋子了。”

“那么史蒂芬——”埃弗雷特沉吟着。夏洛克抢先发言:“我可以和约翰睡一屋。”

“为什么?”约翰惊讶地看着他。

“经过我白天的观察,我认为约翰对单身女性的兴趣过高,有可能做出组织不提倡的事情。为了避免日后他将年轻姑娘带回来留宿造成不良影响,我可以搬进去对他进行监督。”夏洛克说得飞快。约翰气结,一时语塞。

“……那么史蒂芬,我对面的房间是空着的,今后你就睡那里。”埃弗雷特没对夏洛克的话做出回应,转头对史蒂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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