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尽天下举报狗

【BCMF】Vigil Strange I Kept on the Field One Night

*接上篇

*完结啦




那之后,埃弗雷特就搬到了史蒂芬家里。一进门,他就厌弃史蒂芬活得像个隐士,并在之后两个周时间里,洋洋得意且自作主张地买了些精致的配饰带回来,给史蒂芬重新装修了一通。史蒂芬由着他胡闹,反正最终效果也不难看。埃弗雷特在卧室贴了星空的墙纸,买了一盏LED气氛灯挂在墙前,晚上他们关闭其他灯,只保留这一盏,就能看到漫天星辰跃动闪烁。

埃弗雷特下班回家,给史蒂芬带了一杯咖啡,在他脸上吻了一下。作为回报,史蒂芬即兴为他写了一首歌。埃弗雷特关上所有灯,史蒂芬坐在星光里。


“星光之城啊,

你是否只愿为我闪耀?

星光之城啊,

世间有太多不可明了。

人人都想从某个同样孤单的灵魂里找到爱,

也许是匆匆擦肩的某一刻,

或某个抬眼的一瞬间,

也许是不经意的轻轻触碰,

激荡起的雀跃欣喜的灵魂。

从某个人眼中看到的光,

足以将夜空都点亮。”


埃弗雷特托着下巴仔细聆听。太美妙了。他有些怨恨爵士乐的即兴和不可重复,那意味着这首歌他没法听到第二遍。他立刻站起来,回屋拿了纸笔,想尽可能把自己认得出的旋律记录下来。屋子里很黑,但史蒂芬猜出来他的想法,对他轻轻摇头。

埃弗雷特打开灯。史蒂芬停下手指:“不,埃弗,不需要。”

“你以后开俱乐部的话,我建议就把这首歌作为周日主打歌。”

史蒂芬笑了:“亲爱的,你想的还真远。”

埃弗雷特拿起笔想写些什么,发现一个音节也写不出来。他在纸上胡乱划拉一通,画下不少意义不明的符号。“远什么,我连俱乐部logo都给你设计好了。”

史蒂芬接过去,一脸嫌弃地扫了一眼:“这都什么东西。这是个鸡蛋?”

“这是橄榄。”

“有什么意义?”

“先苦后甜的意思。”

“这个弯弯曲曲的是什么?”

“这是玫瑰花。”

“有什么含义吗?”

“没有含义,就是好看。”

史蒂芬略显无奈地摊开手。他又往下看了看,有的是个圆圈,里面几根无意义线条;有的是个带有达利风格的超现实主义表盘;有的是星星,应该是星星,既然又多又密。“这些都是logo?我猜你一定没有学过广告学,logo都是越简洁清晰越好。”

“简洁?那就这样?”埃弗雷特画了个心形,在里头写上R&S。

“埃弗,你真是太天才了,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心里有个十七岁的少女。”史蒂芬嘲讽着从钢琴旁站起,把埃弗雷特拦腰抱住,往卧室里走。史蒂芬不知道为什么爱人总是抱怨自己个子太矮,他觉得这样子刚刚好。埃弗雷特蹬了两下腿,没有作用,又敲敲他的胸口。史蒂芬亲了他一口。埃弗雷特红着脸笑起来:“万一不是少女,是个凶巴巴的老太婆呢?”

“哎哟,”史蒂芬夸张地叫道,“谁家的老太婆这么凶?没人要我领走了。”







埃弗雷特上班去了,史蒂芬自己到俱乐部听曲子。他留意到有个熟面孔在旁边桌子上一边喝酒,一边用手指扣着桌子打节拍。对方看到他,眼睛亮了亮。

史蒂芬站起来就往外走。那人也跟出来。“史蒂芬!”他一把拉住史蒂芬的胳膊,“你忘记我了吗?”

怎么会忘记。史蒂芬没好气地转过来。许多年前他俩一起学萨克斯,几乎能算师兄弟。史蒂芬喊他莫度。莫度音乐天分也很高,俩人还约定过要一起组乐队,后来莫度不看好爵士乐的发展,改玩摇滚。史蒂芬觉得他在浪费自己的天赋,几次劝说无果,俩人便决裂了。

“您找我这个穷光蛋有什么事吗?”史蒂芬问。

“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能在爵士乐俱乐部找到你,”莫度答非所问,“真感人啊,理想主义者的没落。”

史蒂芬皱眉:“你是来打架的吗?”

“不是,我来拯救你。”

史蒂芬后背绷直。莫度无视他的愤怒,继续说下去:“你得承认爵士乐在走向死亡。”

“现在是新时代了,科技在发展,乐器在发展,调音和音响系统也在发展。现在不是过去人们只能专注于乐器的时候了,那个时候你即兴发挥,你自由炫技,说到底,是因为乐手只拥有他的乐器和曲子。现在不同了。如果在舞台上你只弹奏一架钢琴,观众可能根本听不到你。你必须加入现在的一切,数字与电子,调音与混响,你得遵守现在的规则。否则别说拯救爵士乐了,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他说得对,史蒂芬知道这一点,可正因为莫度的话都对,才格外刺痛史蒂芬的内心。史蒂芬缓了口气,剜他一眼,脚步一转。莫度把张名片塞到他手里:“要是连自己都救不了,又如何施展抱负呢。答应我,再想想。”

史蒂芬当着他的面高高扬手,名片飘落在地。



他回家的时候埃弗雷特正在里头打电话。埃弗雷特的声音格外甜蜜,史蒂芬情不自禁停下来听。

“嗯……是啊妈妈。我们已经同居了。太愉快了。结婚……唔,等我当上演员,我们就结婚。什么时候带她回家?这个……我们都挺忙的,而且她一般上的是夜班……妈妈,不是您想的那样,他…她是个好女孩。”

“好女孩”史蒂芬站在屋外偷笑。他知道埃弗雷特打算生活稳定之后再出柜。现在听埃弗雷特手忙脚乱地扯谎,他觉得相当有趣。埃弗雷特撒娇的声音真可爱。

“妈妈,她收入是不高,但我可以养活她,而且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就算她不工作我也养得起……不用担心我。您和爸爸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史蒂芬的笑容逐渐消失。虽然他不介意埃弗雷特把他说成女孩,但是真要把他当个无业游民一样包养起来,他在人格上还是不能接受。听埃弗雷特的语气,显然是觉得自己穷到连自己都养不活,他一下子想起莫度,怒气上涌。

埃弗雷特挂断电话,史蒂芬也推门进来。

“瞧瞧,我女朋友回来了。”埃弗雷特打趣道。

“谁是你女朋友?”史蒂芬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妈,我是个男的,天天游手好闲,吃你的用你的?”

“我还没打算出柜呀,”埃弗雷特面色凝重,“说这些你是想让我妈拆散咱俩吗?”

“所以你觉得说出真相你妈就一定会逼你分手对吗?因为真实的我就是这样一个没用没钱的男人。”

“史蒂芬!”埃弗雷特皱眉问道,“发生什么了吗?有人说你又穷又没用?”

他小心翼翼拉起史蒂芬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上:“我现在住着你的房子,睡你的床,怎么会嫌你穷?我也从来不觉得你没用,你会那么多乐器,转转脑子就编出一首歌。我还等着你组建乐队开俱乐部呢。别人的看法,不要去管,是不是?他们的话一点价值也没有。”

似乎是对自己感到愧疚,史蒂芬看了埃弗雷特一会儿,终于点点头。“我…出去走走。”他说。

史蒂芬回到了俱乐部。莫度还在那里。

“你救我吧。”他对莫度说。







史蒂芬一下子变得忙碌。埃弗雷特也忙于创作一个剧本,他打算下个月在电影院举办一场个人话剧试试效果。他俩相聚的时间变得短暂,而且经过上次单方面的吵架之后,埃弗雷特现在说话非常小心。他很理解艺术家情绪起伏都比较大,所以努力迁就着史蒂芬。这种温柔让史蒂芬愈发愧疚,遂收敛脾气。他俩现在客气到有些不正常。但是两人都很忙,无暇顾及这点。有一回史蒂芬跟着莫度的乐队飞到华盛顿,两天后才回来,埃弗雷特终于意识到问题。

“去哪了,都不跟我说一声。”

“去参加一个演唱会。”史蒂芬说。他很累了,脱掉外套后衣服也不换,往床上一倒,对埃弗雷特拍拍手。埃弗雷特听后为他感到高兴,也就不再追究,一同躺下,伏在史蒂芬胸膛。

“太棒了,你应该带着我!”

“跟演唱会很累的,我看你已经够辛苦了,”史蒂芬亲亲他的头发,“效果不错,赚得盆满钵盈,多办几次,你就不用去咖啡店打工啦。”

“把你厉害的!”

“接下来一个月演唱会比较密集,我们乐队刚混出名堂,忙点也是正常的。我看了看——在洛杉矶的只有一场,我给你留了票,你会赏光吗?”

埃弗雷特满足地闭上眼睛:“荣幸之至。”




这个晚上和哪个晚上都一样,夜空是静静的,有些许星辰。夜空之下的演唱会现场则闹到飞起。埃弗雷特周围坐了一圈年轻男女,都举着花花绿绿的荧光棒。尖叫震撼着埃弗雷特的耳膜。埃弗雷特用了很久才让颤抖的大脑适应这一切,然后去寻找史蒂芬的身影。

场地内总体来说一片漆黑,就算有成百上千的人在挥舞荧光棒,还是黑得厉害。舞台上也是。开始以后,有一束灯光打在舞台中心,一个打扮得酷酷的黑人站在那里,怀抱吉他,身上挂着堆亮晶晶的配件,稍微一动作,整个人就像个大号荧光棒一样闪烁起来。他拨了下弦。观众席并没变得安静,而是尖叫得更加起劲。但是这不会盖过音响中吉他的巨响。埃弗雷特听到粉丝们大喊着“男爵男爵”。

埃弗雷特耸耸肩,打开手机搜索起来。

男爵的声音很棒,他边唱边弹,观众的声音逐渐小下去。伴随着他手臂一抬,舞台其他部分陆续亮起来,埃弗雷特抬头,看见后面出现其他角色。直到灯光一直照到鼓手身上,埃弗雷特的目光终于集中在键盘手身上。

埃弗雷特激动地大叫起来:“史蒂芬!史蒂芬!”

他的声音淹没在“男爵男爵”的欢呼里。

这地方信号不好。埃弗雷特手机屏幕上的圈圈转了半天,终于显示出他之前寻找的信息。

“莫度男爵,即卡尔·莫度,摇滚音乐家…”

埃弗雷特抬头望史蒂芬。史蒂芬在舞台的一边,似乎是故意躲避着灯光,他的脸垂在阴影里,手指在合成器的键盘间快速切换。埃弗雷特静静看着他。史蒂芬跟随莫度的声音越弹越快,大汗淋漓。他急促地呼吸着,抬起脸,甩了一下额前的垂发,这让他看起来像在弹钢琴。于是埃弗雷特又呐喊起来:“史蒂芬——史蒂芬——”

埃弗雷特邻座的人看了看他:“你在喊什么?这难道不是莫度男爵的solo吗?”

“史蒂芬是那个键盘手,”埃弗雷特指给他看,“他弹得非常好。”

邻座静坐了好一会儿。

“对不起,我听不到合成器的声音,”他抱歉地说,“也许很好吧。你需要荧光棒吗?”他递过去一根。

“我听得到!”埃弗雷特接过荧光棒用力挥动,“史蒂芬!”






埃弗雷特来到后台,没看到史蒂芬,莫度以为他是热情的粉丝,礼貌地问他需不需要签名。埃弗雷特四下张望:“您看到史蒂芬·斯特兰奇了吗?”

他记得这个月史蒂芬会非常忙。史蒂芬已经和他打了招呼,说自己可能不会回家。莫度友好地点头:“我给他放了半天假让他回去休息,吃个宵夜。您是他朋友?”

“是的。”

这么说史蒂芬回家了?怎么也不等等自己。埃弗雷特转身要走,想一想又回头要了个签名。

史蒂芬果然在家,正在厨房里头忙活。埃弗雷特跳到他跟前,用力抱住他,祝贺他演出成功。史蒂芬拿了两个高脚杯,斟上红酒,出去把灯关掉,现在他俩又在星空下了。

“你非常棒,真的,”埃弗雷特说,“看得出你累坏了。那个莫度简直像个压榨童工的黑作坊老板一样。放半天假?真有趣。你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史蒂芬往酒杯里加了两块冰。他摇晃杯子,冰块和杯壁擦出叮叮的声音。“这个月都是巡演。巡演结束以后就写新歌,然后新的巡演……老实说,我不知道。”

埃弗雷特盯了他一会儿。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种日子还没头了?”埃弗雷特惊讶地说,“起初你说的是这个月。难道以后你就不回来了?”

史蒂芬被他突然逼问的语气顶到:“因为我也不清楚。今晚反响太好了。你也看见了。只要永远有热情的观众,我的巡演就不会结束。难道你不应该为我的事业大获成功感到高兴吗?”

“我当然高兴了。但是你高兴吗,史蒂芬?你喜欢你现在做的事吗?”

“我喜欢。这就是我想要的,稳定的工作,丰富的收入,人们都喜欢我——”

“我觉得你不喜欢!”

“那你喜欢吗?”史蒂芬冷静地问。

“我?我喜欢,当然喜欢。我以为你不喜欢,”埃弗雷特说,“你的梦想不是这样,你也从来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你!你应该筹划着开你的俱乐部,那才是你的梦想。”

“我真的不懂了,”史蒂芬问,“难道你不乐意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我整天游手好闲,只是个被你养着的懒汉吗?你和你妈妈打电话也在说这一点,你甚至认为你可以包养我。”

“我没说过!史蒂芬!你太不可理喻了,上次你就无缘无故说这种鬼话。我一直说的话是支持你开俱乐部,就算不成功,我的确可以养你啊,我任何时候嫌弃过你吗?”

“那你要我怎么做?回到夜间酒吧弹圣诞歌?”史蒂芬站起来,“你是不是希望我永远为一个快要死去的东西守墓,永远愤怒又消沉,永远被你掌控,这样才显出你的优越呢?”

埃弗雷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随后像是初遇那天被史蒂芬撞开那样,尴尬地笑起来。

“史蒂芬,你在开玩笑,是不是?”

“我没在开玩笑。”史蒂芬说。

厨房里传来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史蒂芬走进厨房。闻起来像是他烤的蛋糕糊了。他懊恼地戴上手套拉开烤箱,里面焦黑的蛋糕胚保持着姣好的形状躺在里面,但是完全不能吃了。史蒂芬拿出蛋糕。门口传来咣当一声,埃弗雷特离开了家。







两周以后,埃弗雷特的话剧在剧院上映。那天史蒂芬跟着乐队去拍杂志封面。他僵硬得要命,摄影师不断地叫他放松。史蒂芬忍不住想去看手表。为了今天的拍摄他特地买了块雅客利曼,但是摄影师只让他低头做演奏状。

“按几个键,”摄影师说,“弹段曲子,当我不在就可以了。你现在只是在弹曲子。”

史蒂芬又看了一眼表。

赶不上了。

埃弗雷特对着台下鞠躬。他一眼就看到赫克托带着彼得一起来看。因为他俩坐在观众席中央,而且周围没有其他人。事实上整个剧院里面的人大概十个不到。前排座位空荡荡的。两周前他给史蒂芬留了第一排的票。史蒂芬没有来。埃弗雷特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侧边一把,让自己把精力集中到表演上。

“很好很好,效果很好……请您看镜头,先生,头低一低?笑一笑?对……再笑开一点……对……再往这边来一点……”

史蒂芬打开汽水喝了一口。莫度拍拍他的肩:“拍封面不比筹备音乐容易,是不是?”

史蒂芬点点头:“还要拍多久?”

“人家和我们预约好的,到十点前的安排都是这个。”

史蒂芬放下汽水,对莫度摆摆手:“我有点事情得先走一步了。对不起。”

史蒂芬停好车的时候,刚好看见埃弗雷特从剧院里走出来。他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脚下就摇摇晃晃的。史蒂芬连忙上前扶住他。埃弗雷特回过神来,看看史蒂芬,加快步子,往自己车边赶。

“对不起埃弗,对不起,”史蒂芬难过地说,“演出还好吗?顺利吗?”

“你走开。”埃弗雷特用力摁车钥匙。

“对不起,埃弗,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真的对不起。”

“你他妈的是复读机吗?”

“埃弗,我想补偿你,求你原谅我。不原谅也行。让我补偿你,不要走,埃弗。对不起。”史蒂芬扯住他的袖子。

埃弗雷特激动地甩开他的手:“别说了。我们结束了。”

“什么?”

“我说我们结束了!一直以来,我都在自取其辱,我真是天下第一大笨蛋,”埃弗雷特拉开车门,“演出也搞砸了,现在我要回自己家。太可笑了,我居然会认为你的做法是背弃梦想,原来我才是没睡醒的那个。”

他转头看着史蒂芬:“总之,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斯特兰奇。”

埃弗雷特踩下油门。







史蒂芬走进屋子。他打开气氛灯,在双人床中间躺下。星辰在他头顶变幻着。埃弗雷特想要稳定的生活,自己也希望给他稳定的生活。埃弗雷特还希望自己能坚持梦想。可是,鱼与熊掌怎么能兼得呢?他承认自己有些话说错了,但是埃弗应该看到他的用心,给他一点机会。他们不会这么轻率地结束,是不是?事情总会有余地。据说,当一个人做出选择时,世界就会一分为二,一边是一种选择的结果,一边是另一种选择的结果。平行世界数以亿计,要是有可能,史蒂芬真希望能看到那个他做出了正确选择的世界。

但是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呢?

枕头和床都是凉的,有种好几天没人在这里睡觉的冷清感。史蒂芬推掉了乐队的活动。似乎已经晚了。但谁也不能阻止他今晚在这张床睡上一觉。可他又睡不着。他已经习惯这个屋子里有另一个人了。用了些日子才习惯,现在恐怕要用更久的时间才能改变。

床头的电话响起来。史蒂芬提起话筒拉到耳边。

“请问是罗斯先生家吗?”

史蒂芬顿了顿,实话实说:“他现在不住这里了。”

“那您知道怎样能找到他吗?我有点事情……”

史蒂芬仔细听着,腾地起身。






“所以说,我分手了。”埃弗雷特摆出满不在乎的表情。他的妈妈心疼地看着他。

“我就说要找个有稳定工作的女孩嘛!没事,肯尼,妈再给你物色一个合适的……”

“这段日子不要了吧,妈,”埃弗雷特用刀叉敲敲碟子,“您不能给失恋的人一点时间走出心理阴影吗?”

他爸爸推开窗子:“外面有辆车鸣笛快要一小时了。怎么还没有片警来把他带走?”

埃弗雷特往窗外瞥了一眼。上帝,那是史蒂芬的车。

“嚯……我认识他,我去赶他走。”他抓起外套冲了出去。

史蒂芬把车放在路边,倚着车门站着,手一直按在喇叭上。埃弗雷特气冲冲地跑到他面前。史蒂芬揉了揉眼睛,惊喜地喊出声:“埃弗!”

“别按了,”埃弗雷特咬着牙说,“你来干什么?”

史蒂芬心虚地收手。埃弗雷特眼睛里先是愤怒,慢慢被悲伤取代。他用力捏了捏鼻梁。史蒂芬看了他一会儿,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专注,两人同时低头,一个打量自己的脚,一个假装研究轮胎。大约尴尬了十几秒,史蒂芬想起正事,急匆匆地开口:“埃弗,这里有一个角色,你一定得去试一试。”

埃弗雷特挑了挑嘴角。

“角色?试镜?你觉得我还没被羞辱够吗?”

“谁羞辱你了,埃弗?”

“我真的受够了每次信心满满去面试,对方看也不看就把我刷下来那种感觉,”埃弗雷特崩溃地说,他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背着台词,然后随随便便就被他们打乱节奏,或者所有人都去和一个刚进门的人搭话把我晾在那里,或者只说了一句话就对我说可以了结束了——还超他妈有礼貌!更过分的,是告诉我我有那个角色的气质,然后又嫌我矮!我的天!也许我真的该学学你,找个自己不爱的工作过一辈子算了。梦想这东西本来就不是容易实现的,是我天真了。现在梦该醒了。”

史蒂芬很想抱抱他。

“不,埃弗,你超棒,你听我的,你真的好棒。”

“我一点也不棒,我糟透了,每次等待过程里,满屋子都是年轻漂亮腿又长的小姑娘,我呢?我是个什么?一个平凡的矮小的男人,我什么也没有,可能演技也确实不如她们。我无数次打起精神然后迎接无数次失败。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屡战屡败了。”

“你明明嫌弃我抛弃了梦想——不要假装你没表现出这一点——现在你也要这么做。你要是真的敢,我可能要揍你一顿。别那么幼稚,埃弗,去试镜。”

“我幼稚!”埃弗雷特叫道,“是啊,我的确没你那么脚踏实地!我在学着变成熟!你看到了!”

“成熟个鬼啦,哭得比小孩还小孩,”史蒂芬拉开车门坐回车里,“明天下午五点半试镜,早上八点我会来接你。你自己决定吧。”他放下手刹。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没告诉过你我家住址!”埃弗雷特问道。

“你说过你家住在图书馆附近。”史蒂芬说。汽车启动了。

所以他在每间图书馆前按喇叭?耶稣基督啊。埃弗雷特用手捧着脸想,他竟然没被人打死。







分针指到二,现在是六点十分,埃弗雷特已经进去了四十分钟。史蒂芬攥紧衣角又放开。不知什么时候,埃弗雷特就站在他身边。

“啊?”他被惊到,下意识地仍然说,“这么快?”

“试镜其实只有三分钟啦,他交待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比较多。”埃弗雷特十指在一起绞着,看起来有些小激动。史蒂芬便知道这事妥了。他由衷地为埃弗雷特感到高兴。在埃弗雷特认为自己一败涂地的那个晚上,谁也不知道,一位导演碰巧赶上了他的话剧,并在台下津津有味看完了整场。这位导演坦诚地表示,一旦埃弗雷特得到这个角色,会先被送去巴黎学习两年,再回到好莱坞发展。

这样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埃弗雷特到现在还有点云里雾里的。史蒂芬推推他:“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们怎么办?”

“啊,”埃弗雷特做梦似的说,“是啊,我们怎么办。”

史蒂芬叹口气,垂下眼睛。

“顺其自然吧。”

“嗯?”

“你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实现你的梦想,那么就要全力以赴。”

埃弗雷特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么你……?”

“我当然要留在这里创办乐队和俱乐部啊,”史蒂芬微笑道,“你要去巴黎,巴黎的爵士乐很不错,有机会要去听。”

埃弗雷特站起来,走到窗边。外头天空正蓝,阳光正好。遥远的青山如画般包裹着他们,柳树的枝条落在窗前。埃弗雷特呆呆地看着远方。他知道史蒂芬说得没错。

“干嘛不说话,”史蒂芬摸摸鼻子,“对了,你是不是不喜欢爵士乐来的?”

“我因为你已经喜欢了,白痴。”

“哦。”

埃弗雷特转身看着史蒂芬。

“那么,现在我们应该握手还是拥抱?”

史蒂芬站起来,迎着他的目光近前,微微俯身。埃弗雷特抬手搂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这是一个轻轻的吻,轻得像一片花瓣离开了萼。有风从窗口涌入。此时此刻,他们最接近彼此,天上飘过两片云,相遇又离开。






时间过去了五年。




平凡的上午,打工女孩站在咖啡店柜台里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店长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我可以请您。”

“不用,我自己买。”戴着墨镜的男人礼貌地说。他刷完卡走了出去,外面停着辆寻常市民买不起的车。副驾驶室的车窗缓慢摇下,一只涂着指甲油的手伸了出来,男子把咖啡递过去,绕到驾驶室一侧,开门上车。

咖啡店里的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

“那是埃弗雷特·罗斯!”

“他好帅!”

“副驾驶的是他老婆吗,有人看清脸了吗?”

“什么他已经结婚了吗?”

埃弗雷特携着自己漂亮的妻子来洛杉矶出席一个活动,拍到将近一点钟才结束。作为演员,比这辛苦的时候多得是,通宵那都不在话下,所以埃弗雷特现在精神还算饱满。他谢绝了主办方送他回去的邀请,提出要带着妻子旧地重游。

这位罗斯夫人是个爵士乐爱好者,所以他们走在凌晨的街上,听到一间夜间酒吧里传出的钢琴声后,罗斯夫人便走不动路了。她对埃弗雷特撒娇,一向宠溺妻子的埃弗雷特举手投降,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埃弗雷特走进去马上就意识到,这不是一间酒吧。

这是个爵士乐俱乐部。

推门而入,他们面前是一面墙,墙上挂着大大的招牌,写着R&S。周围的图案乱七八糟的,有花儿,有表盘,有意味不明的圆圈和线条。一眼看过去,有几分后现代主义的意思。罗斯夫人扯扯他的袖子,埃弗雷特才醒过神来,跟着往里走。

里头氛围很是恬静。罗斯夫妇找到空位,迅速坐下了。台上,史蒂芬对观众深鞠一躬。

“让我介绍这几位,尤其是吉姆,他吹奏的萨克斯管是我见过最棒的,每天我都在忧心自己店长的工作会被他抢了去。”他笑着说俏皮话,目光轻缓地拂过台下人的脸,突然牢牢定在了埃弗雷特身上。

史蒂芬沉默了。

埃弗雷特不错眼地望着他。

“……开始吧。”史蒂芬简单地说。他又望了埃弗雷特一会儿,走到钢琴边坐下。

这支曲子也很恬静,恬静到可以让人睡去。史蒂芬的动作温柔得不像在弹钢琴,像是在为谁轻轻拭去眼泪。灯光暗下去。埃弗雷特闭眼。



他感觉自己回到了从彼得家的聚会出来的那个晚上,他的车还被拖走了,只好一个人在街上四处乱逛。然后他发现了一间午夜酒吧,走了进去。

酒吧的灯光较为昏暗,且出奇的安静,不像是一般酒吧该有的氛围,倒有些高档咖啡馆的意思。人们三三两两,围桌而坐,轻声谈论彼此的话题。屋子中央放着钢琴,钢琴边坐着史蒂芬。琴声自由地充斥着整个空间。

埃弗雷特就站在原地,看着史蒂芬弹琴。史蒂芬双手旋律加花度过一段即兴之后,如同在家里演奏一般,推着钢琴猛站起来。动作之快让他有些微眩晕。他抓起外套转身离去。埃弗雷特向前跨了一步拦在他的路上:“你好,我听到你的琴声……”

史蒂芬再也没有撞开埃弗雷特,而是一把揽住埃弗雷特的腰,扳过他的脸,深深地吻住他的唇。周围的世界天旋地转,宇宙浩淼,万物融合。他吻他像一颗即将逝去的露珠,走过千山万水,终于在清晨落下。

“我爱你。”史蒂芬说。

“我也爱你。”埃弗雷特说。

他们已经相见,凝视,然后欣慰。



史蒂芬的手悬在琴键上,最后一个音符他舍不得按下。而观众的掌声已经响起来。罗斯夫人快乐得像个小孩子,埃弗雷特则迟迟不动。

“这家俱乐部真是太棒了!我们回去吧,亲爱的?”罗斯夫人挽着丈夫的胳膊。

埃弗雷特点了点头。他站起来,往门口走。他又转头,看向舞台上。

史蒂芬一直看着他,见他转头,对他笑了笑。

埃弗雷特便也笑了笑,对他点点头,走了出去。夜空中星星不多,个个都可爱得要命。埃弗雷特忆起那个有气氛灯的房间。史蒂芬坐在钢琴旁为他写歌。


“我感觉到自你我初次拥抱时,

所怀有的那些梦想,

都已一一实现。

噢星光之城,

每个人翘首以盼的,

就是那热闹的酒吧中,

以及雾气袅袅的嘈杂餐馆里,

名叫爱的东西。

星光之城啊,

你是否只愿为我闪耀?

星光之城啊,

我感受到了你从未有过的闪耀。”


埃弗雷特望着天空。这个夜晚他出现在这里,看到了史蒂芬的俱乐部。他们守卫着各自的战场,又奇异地分享着一片星空。他们拥有一切,还一无所有。不管怎么说,星星之下,就是黑夜;黑夜背后,则是明天,后天,每一天。人们休养生息,然后迎来欢声笑语和雄心壮志。星星散去,还有千千万万个太阳即将升起。






end





为了写个二十字接吻片段硬是水了近两万字,不愧是我(?)


啊对了,祝小天使们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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